在希格拉饭店(Hiigaran Center Hotel)舰桥餐厅的巨大弧形看台上俯瞰风景,不得不说是一种享受。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日子里,整个斯叶特(S' jet)氏族的首都,也是全希格拉的首府,沉静在微微泛起的暖风中,随处可见的绿树掩映着井井有条的街市,空气透明得没有一丝灰尘。在这座容纳了一千万人的城市里,时间却仿佛静止在永恒的安宁中。能够布置出这样一个没有喧嚣的现代化城市,证明我们希格拉人既聪明,也懂得享受。舰桥餐厅位于希格拉饭店第667层,处在整个建筑的中上位置。这座耸立在地表的巨大新月形建筑实际上是当年载着库申(Kushan)遗民从卡拉克(Kharak)出发,穿越三万五千光年的遥远时空、最终回到希格拉本星的那艘巨大母舰的船体。在回归希格拉后,母舰又在低轨道上运行了一段时期,作为太空总装站使用,那个时代的不少旗舰都是从那里开始了处女航。直到回归历27年,随着科技的进步,母舰由于其陈旧的内部结构,被认为不适合继续运行。于是它最后一次点燃了主引擎——只是这次不是驶向前途未卜的太空,而是缓缓溅落在希格拉首府东南部的瓦托湖(Lake Vekter)中。之后除了动力段和工程段以外,母舰中的其余巨大空间被改造成人员区,现在瓦托湖俨然已经发展成为希格拉文明的中心地带,而这座建筑在希格拉人心中自然有着特殊的地位。多少岁月过去了,这陈旧而厚重的船体仍然向每个希格拉人诉说着那段惨烈而伟大的时代,提醒着历史,以及历史以前的历史。
我游走的思想终于被现实打断——因为我今天的难题正在不快不慢地走进餐厅。本图希人明克(Mmm Khr)——当他写下自己的名字时,我们并不知道这全部辅音字母的组合该怎么念,只好私自加上了元音凑合着问:“Mim Ker?”没想到他当即同意了这个发音,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其实所有本图希人(Bentusi)都不怎么使用自己的名字,他们对情势的理解超乎寻常,彼此之间有着惊人的默契。如果有两个本图希人站在你面前,而你想对其中一个说话时,他们几乎百分之百在你开口之前就会明白你想对哪一个说话。和他们相比,希格拉人即使团结在一起的时候也显得聒噪和无效率。本图希人总是一副沉默而温和的形象,而且整个种族似乎被一种至深的精神所联系,至少据我所知,其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叛徒。同时,他们又自称无缚者(Unbound),凭借先进的长跃技术往来于广大的外环贸易区(Outer Rim Trade Route)。很久以前本图希所介入的战争,基本上是为了平息外环区内的种族争端,当双方停火之后便默默离开,因此本图希又被人戏称为受不了炮声的老人家。不过本图希的强大毋庸置疑,在银河历的头500年中,他们做这些事就像大人平息小孩的争吵一样。但是星尘之战(Dust Wars)后的情况大不相同,本图希越来越无意于用武力维持平衡,而任银河的局势随波逐流。希格拉人被流放以后,他们干脆取消了所有飞船的武装。这种作壁上观的逍遥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维格(Vigr)的兴起。如今希格拉和维格的对峙已经不是本图希能够左右的了。
“真希望这样的午后是永恒的,明克舰长。”我说的是真心话,虽然出生在太空,但我对美丽的希格拉有着莫名的眷恋。然而此刻令我烦恼的不是随时可能来打破宁静的维格人,而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作为一名技术人员,我喜欢在希格拉之耀(Pride of Hiigaran, Flag Ship of Hiigaran Navy)上干我的本行,沉默寡言的卡伦比起那些话很多但总是自相矛盾的人要让人舒服一百倍。但是他们却以我懂技术为由把我派到这里和一个本图希人谈判,为了取得他们的“超空间定向反折叠”技术。问题是,本图希至少先进我们五百年,这技术于我们几乎是古代神器;所以事实是我的头头们派了一个既不懂技术,又不懂得外交的人来。况且,这位本图希的大人物,据说他刚来这里时,曾经盯着一盘菠萝古老肉发呆长达两小时之久。在我眼里,他们总是缓慢而沉重,并带着神秘气息。
“那就多享受一下当下吧。”明克温和地答道。我们很久没有见到本图希人了,自从维格尔大军席卷东境以后,本图希人就从外环销声匿迹,而现在战火又烧到了内环。明克是本图希第七巡洋舰——也是目前仅存的一艘巡洋舰的舰长,据说还是大港口舰(Harbor Ship, Flag Ship of Bentusi)舰长蓝缪(Llr Mnn)的亲戚,这在希格拉就相当于卡伦的亲戚;还好卡伦貌似没有什么亲戚。本图希巡洋舰没有武器,只能坐在上面吹海风(海军把太阳风叫作海风)。他们一向灵敏,但这次维格人不知道耍了什么把戏,居然成功地把明克拖入了重力阱,好在希格拉行星近卫队(Planet Response Elite)逼退了敌人。头头们认为既然是蓝缪的亲戚,我们又救了他,那现在两族应该有更多的共识了。
一次根本算不上外交的谈话,一个“需要本图希议会讨论”的结果,我本来就不知道怎样完成这个任务,也不知道这个任务是否已经完成。但我认为还不算太坏,至少素不相识的明克让我对本图希人有了一点概念。没想到的是他的巡洋舰在十九时就起飞了,比计划提早很多。更令人意外的是,仅仅又过了一个小时,希格拉就收到了从港口舰送来的“超空间定向反折叠”的技术蓝图。这种事情如果交给戴阿米德(Diamid, the Hiigaran Council)讨论,是不是至少需要一个星期呢。